作为父亲的女儿,对他的崇敬是一生都无法磨灭。在我的记忆了,父亲和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对夫妻了。在我的印象里,他们从来都没有吵过架,更不要说是动手打。我小时就很庆幸自己有一对非常善良慈爱的父母。我也一直以他们为榜样,善待老人,教育孩子。特别是父亲对我的影响很大很大,无论哪个方面,可以说他都是一个非常可敬的长者。我一直以为母亲是父亲一生中唯一的女人,他们相敬如宾一辈子,也许母亲直到临终也并不知道父亲曾有过的一段感情。因为在他们生前我从未听他们任何一个人讲过,或者因为往事生过气。如果不是前年的清明节回故里,我这个做女儿的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父亲半个多世纪前的爱情故事。
2008年清明节前,二哥就来电话了,安排我先回三哥家等他和大哥,我们一起回故乡为祖父母及父母亲迁坟。
说到故乡,我总是有无限的感慨。想着小时候和兄长经常去看祖父的情景,想起故乡的水库大坝,想起那座葱郁的黄羊山,想起那条我们嬉戏游泳的洋河水。祖父走了以后,我去过两次,很痛苦的两次:一次是2000年母亲离去,我和三哥去过一次,知道了我曾在梦中见到的祖父的坟冢;第二次是2003年母亲三周年,父亲六周年要将他们的骨灰带回去安葬。
这一次因为村里的那块地被占了,三叔想找个更合适的地方作为他们几个长辈的长眠之地。所以,我们就都回去了。
我们到了村里的时候已经不早了,三叔他们早已把祖父母及父母亲五个人的骨灰分装在五个小棺材里。让老叔开车慢慢拉到离下葬不远的地方,担心第二天时间太紧。于是,我们都带着许多祭品前去拜祭。
旁晚,大哥二哥他们开车回去了,我留下来想在老祖屋住一宿。晚饭后,三哥和几个表弟去看灵。
三叔已经是古稀之人了,父亲和二叔都是这个年龄走的。我不知他怎么想起给我讲父亲年轻时的故事了。其实我知道三叔跟父亲没有血缘关系,他是后奶奶带来的,不过跟了爷爷的姓,我们一直当他是亲叔,没有觉得有什么区别。关于父亲的往事我知道的真的很少。小时断断续续听父亲讲过,知道他出生在深山沟里,但家境殷实。祖父是个豪爽之人,在村里也是很有名望,为人仗义,喜交三教九流。父亲很小就读私塾,一直到高小毕业。那个时代,普通人家能供孩子读书是很不简单的事情。他写得一手好字,我很佩服。
祖父认识的一个江湖生意人,和他是铁哥们。见父亲人品端正,聪明能干,就和祖父私下商定了儿女的婚事。那年,父亲14岁,而那个生意人的女儿才7岁,就是当时还年幼的母亲。本来外祖父想让母亲当童养媳,谁知第二年,祖母离世了,留下父亲和二叔哥俩个。就这样,婚事脱了下来。再后来的事我只知道父亲参了军,打过仗,当过官。到了24岁时和母亲完婚。成家后,他们带着二叔一起来到了城里打工养家糊口。他们夫妻一直相依陪伴终身。
可那天晚上,我却从三叔的嘴里听到了惊人的秘密:
父亲当兵以后一直在老家一带行动,他们除恶霸,杀汉奸,为民除害。一次,为了执行任务回到村里的父亲,被一个王姓的财主看到了,他出卖父亲的行踪。父亲不得已,翻墙逃离,结果被抓。敌人听说他是干部,就让他说出村里其他党员,父亲不理会他们的手段。他们就把父亲带走了。祖父急得到处找人打听,才知父亲被押往黄沙梁去枪毙。他赶紧往那里赶去,走到半路就听到了枪响。他眼前一黑,什么都不知道了。十冬腊月天,父亲被敌人带到荒漠。那一定是必死无疑。祖父的耳朵从那以后就再也听不到声音了。
听三叔讲是一支正在执行任务的部队遭遇了逮捕父亲的敌人,救了父亲一命。在父亲的引导下,他们连夜穿过黄羊山到达涿鹿那边找到大部队。
谁知这一走就是几年。这几年是父亲在部队最辉煌的时期。据说做了大官,也就有了一段自由恋爱的经历。听说也是个当兵的,负责当地妇联工作,有文化,很能干。
父亲离开家的几年后,回到了家乡。那时,村里已经土改了,他想回村征得祖父的同意把过去的婚约退了。没成想,祖父看他活着回来了,原本很高兴,可一听父亲会来要退婚,生气几天都不理他。父亲知道祖父为他付出很多,那时后奶奶已经生了我唯一的姑姑,父亲不愿让两位老人再为他操心,也就不再提了。可是,那个妇联干部却自己找上家来,想问个清楚。人心都是肉长的。听三叔说,她在祖父家住了三天,后来还是伤心的离开了。
父亲的内心一定也很矛盾吧,因为毕竟是情投意合,跟母亲连面都没有见过呢!
痛苦中的父亲在这个时候又遇到了更为愤恨的事情,就是他看到了那个几年前出卖他的人,年轻气盛的父亲拨出枪就追了上去,幸亏当时还有很多人在场,否则,后果不堪设想。
上级的命令马上就传来了,让他回去参加培训。什么培训,就是接受教育去。几个月的培训让父亲内心更加雪上加霜。我无法想象父亲当时失去爱情,失去职位时内心是怎样的,我没有听在世时父亲讲过。听三叔说,我就觉得父亲肯定是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。可是,他很有责任感,他为了家,为了祖父,斩断了心中的乱麻。他离开了部队,什么待遇也没要,回家种地去了。后来的故事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些。
父亲脾气很不好,可是对女人他从来没有发过:母亲和我,他没有动过一根手指。说都不说我一句,我不曾想过,我的父亲曾经有过这么痛苦的经历。如果不是三叔,恐怕我们谁都不知道父亲的爱情故事。不知道的时候,我敬重父亲,知道了他的感情经历,我更敬重父亲。他和母亲相伴一生是母亲的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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